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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世文献中的有翼神兽

2001-04-12 来源:光明日报 李零 我有话说

中国古代艺术中的动物形象可分两大类,一类是写实的动物,一类是用不同种类的动物(特别是飞禽和走兽)夸张变形、混合而成,即纯属想象的动物。后者又可分为随意想象不太著名的动物和经过长期筛选被人视为“祥禽瑞兽”的动物。

从文献记载看,中国最重要的“有翼神兽”是:

(一)麒麟。是以鹿类动物为依托的有翼神兽。中国早期的祥禽瑞兽是以“龙”、“凤”或“麒麟”、“凤凰”最出名。“麒麟”作为瑞兽而与“凤凰”对举,似乎只是从战国文献才出现。据《尔雅》、《说文》等书,“麒”、“麟”和“凤”、“凰”都是同一种动物的雌雄二体。但我们怀疑,“麟”(亦作“”)在未被神化之前大概只是一种鹿类的动物。这种动物被神化,是因为历史上的两个著名事件:(1)鲁哀公十四年(公元前481年)“西狩获麟”,它的被擒曾引起孔子的哀悯,传说孔子竟因此而绝笔《春秋》;(2)汉武帝于公元前122年西祠五,据说也曾猎获“白麟”,因之改元元狩,为作麒麟阁。孔子见到的“麟”是什么样?《春秋》、《左传》没有讲,《公羊传》说是“非中国之兽”或“仁兽”,“而有角”。孔子见了这样的动物为什么会大哭?原因是他自己就是一位仁者,在他看来,这种仁兽的被擒正是其道不行的象征。武帝所获“白麟”,据说是“一角而五蹄”,在当时是作为汉征四夷、武功全盛的象征,特别是与他对匈奴的征服有关(《汉书·终军传》)。汉以来,学者多谓麒麟是一种身、牛尾、狼额、马蹄的神物,雄曰麒而无角,雌曰麟而一角,并且角端有肉。但因为麒麟单称只叫“麟”,所以更多是以“一角”而为人所知。其出土形象,上文已说,是以一角而角端有肉者为多,但也有作山羊形象,头戴尖长角或两角并合者。西汉以后,“麟”还常常加入由青龙、朱雀、白虎、玄武代表四方的“四灵纹”,进一步构成四方加中央的“五灵纹”。可见“麟”是一种形象明确的主题。但这里值得注意的是,古人对“麒麟”和下面要讲的“桃拔”、“符拔”、“扶拔”或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有时会混淆。

(二)桃拔、符拔、扶拔。一般认为是与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有关的一种外来动物的名称。它的出名要比麒麟晚,主要是汉通西域以来,并且明显是与古称西域的今中亚和西亚各国有关。

过去有两种理解,一种是以“桃拔”(或“符拔”、“扶拔”,下不再注)和“狮子”为两种动物,比如认为它是麒麟的别名或无角的麒麟(即麒),或者猜测它是西亚或中亚的某种其他动物。因为孟康对“桃拔”和“狮子”的解释是分开的,李贤也是但释“符拔”。这种解释似乎比较合理。但值得注意的是,在上引各句中,“桃拔”类的词汇和“狮子”虽偶尔倒置,但所有句例都是连在一起,它们也有可能是连读。

这里我们希望指出的是,尽管古书记载比较模糊,学者理解颇多分歧,但有两点可以肯定。第一,“桃拔”是与天禄、辟邪相同,或至少是有关(即天禄、辟邪的统称,或无角的天禄、辟邪);第二,天禄、辟邪,见于出土发现,一律都是以成对的带翼狮或狮子的形象出现,而与出土麒麟的形象有别。如果我们以“桃拔”指麒麟或其他动物,则与出土形象不合;如果我们以它们指狮子,又嫌语义重复。因此,上面的后一种读法也值得考虑。

(三)天禄、辟邪。什么是“天禄”?什么是“辟邪”?学者争议很大。但无论怎么看,有两点不能怀疑:(1)它们是从西域传入,是外来之物(从汉代文献看);(2)它们应与“狮子”有关(从出土实物看)。从上述理解出发,我们的看法是,“桃(排)拔狮子”乃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的外来名称,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乃“桃(排)拔狮子”的中国名称,两者是一回事。“桃(排)拔狮子”易名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,其实是一种“中国化”的改造:一是形象的改造,二是词汇的改造。下面不妨做一点解释。

第一,上面我们已经说过,这类神物的引入是参照“麒麟”的概念,它被说成是成对的神物,这是模仿麒麟。“麟”而分称“麒”、“麟”,据说是以有角无角而定:麒无角而麟一角。同样,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也是按这样的方法来划分。它们的形象,验之出土发现,情况比较复杂:有时是单出,有时是双见;有时带角,有时不带角;有时一角,有时两角,最初并无严格区分。我们怀疑,“桃(排)拔狮子”的一分为二和以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成对出现,这很可能是后起的说法。

第二,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是中国词汇。它们是中国人为了表示祥瑞的套话。“天禄”,见《孟子·万章下》,本来是指上天所赐的福禄,但因为“麒麟”也叫“天鹿”,正好谐音“天禄”,所以也指类似麒麟的神兽,其实是一种吉语。同样,“辟邪”见《急就篇》卷三,是与“除群凶”连言,本来是祛除邪魅的意思,古人认为狮虎凶猛,可除凶祟,所以用这种神兽来看守阙门和神道。

(四)天禄蟆。也是与天禄、辟邪有关的一种神物。关于这种神物,文献记载是:

(1)《后汉书·灵帝纪》:“中平三年(公元186年)二月,复修玉堂殿,铸铜人四,及天禄蟆。”注:“天禄,兽也。时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,列于仓龙玄武阙外,锺悬于玉堂及云殿前,天禄蟆吐水于平门外,事具《宦者传》。”

(2)《后汉书·张让传》:“明年,遂使盾令宋典缮修南宫玉堂,又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四,列于仓龙、玄武阙。又铸四钟,皆受二千斛,县于玉堂及云殿前。又铸天禄蟆,吐水于平门外桥东,转水入宫。又作翻车渴乌,施于桥西,用南北郊路,以省百姓道之费。……”

这两条文献是讲同一事情。其所谓“铜人”、“钟”、“天禄蟆”、“翻车渴乌”都是殿宇陈设的豪华物品。类似之物也见于两汉魏晋南北朝的很多记载。如所谓“铜人”,实即翁仲,史凡六见,都是取自匈奴或仿自匈奴的殿宇装饰;“钟”往往就是以铜人承。“天禄”、“辟邪”、“麒麟”、“飞廉”之属也是这类东西。它们多是富有异国情调的作品。因为从考古发现看,上文所述两汉时期的翼兽,它们中的一种往往作青蛙匍匐状,或为镇物,或为砚盒,或为器座,我们怀疑就是“天禄蟆”。

(五)飞廉。见《楚辞·离骚》、《淮南子·真》等书,是一种能致风气的神物。《三辅黄图·观》说:“飞廉观上林,武帝元封二年作。飞廉,神禽能致风气者,身似鹿,头如雀,有角而蛇尾,文如豹。武帝命以铜铸观上,因以为名。”值得注意的是,古书说秦人的祖先有一位是叫“飞廉”,大约在商代,他曾住在今山西一带的北方,为商王养马。这似乎暗示,“飞廉”也可能是与北方民族有关的艺术主题。上文说曾侯乙墓曾出土一件“鹿角立鹤”,有学者认为就是古书中的飞廉。情况是否如此,还要研究。(摘自“论中国的有翼神兽”一文,《中国学术》2001年第1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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